今天是大長公主過壽，後頭花園是女賓席位，前頭是駙馬和子孫接待男賓。

幾位皇子年齡都不大，所以也沒有太多的講究，就跟大長公主同席了。

這就給了女賓們開眼的機會，大家看著皇家的皇子公主，悄悄的評論著。

與大長公主同桌的，還有皇上的同父異母姐姐榮貞公主。這個時候她笑著對大皇子說“靜月庵的住持剛從南洋游歷回來，帶的沈香珠子，放在枕頭底下最是安神安眠。姑母有緣，得了一串，一會兒您給賢妃娘娘帶回去……”

榮貞公主的母妃是宮女，家裏發水人都死光了，身份極低。所以就算生了兒女，也沒什麽勢力。但她在宮中多年，挺有眼光，一直站在皇上這一派。

當今繼位，榮貞的母妃算是站對了隊伍，落了個好結果。榮貞嫁得好，她弟弟封地也不錯，只不過弟弟命不濟，早亡。皇上待她很是寬厚。她感覺，自己和母妃一樣有眼光，選了大皇子的戰壕。她的長女生的不錯，完全是照著皇後的格調培養的。歷數有可能成為大皇子妃的人家兒，感覺自己女兒是綜合條件最強的。

心裏自信滿滿，當著眾人也不顧忌，直接套著近乎。

大皇子聽言，溫和的笑笑，點點頭“謝謝姑母想著……”

大長公主聽言心中暗笑，這個榮貞……到底是宮女所出，行事小家子氣啊。

風華大公主一臉嘲諷“姑奶奶，好吃的怎麽還不上來啊！再等，可就吃不下去了。”

榮貞公主聽了，感覺像是在指自己的話……臉一紅，有些後悔不該這麽沖動，但轉念又一想，早晚就是這麽一回事，我也沒看你臉色的道理。不占了先機，到時麻煩。

大長公主笑道“馬上就來，真該給你一個人兒放一桌，你那個菜一上來，怕是要嗆壞了人。”

這時，給風華公主烤的羊肉塊來了。

下人說“大長公主，烤羊肉上來了。”端著雕花銅盤子上來，一路散發著濃烈的辛辣味道。

在座的小姐夫人中有敏感的，都咳嗽起來。有的眼淚都下來了。

大長公主笑道“瞧瞧，我說什麽來著？都給嗆壞了吧，受不了的，先讓讓。”

趙煖就是其中一個，大皇子和三皇子她見到過一次，大皇子的氣派，三皇子的英俊，她早都看傻掉的。今天又看到了大公主，才知道什麽叫高貴，什麽叫神采飛揚。在眾貴婦和貴女中間，逼人眼的不同。

是這個身份，才讓她如此神氣啊！

沒留意，冒著熱氣辣椒味從她身邊過，她最敏感，一下子就咳嗽起來。眼淚也嗆了出來。

侯夫人笑著“煖兒去外面躲躲……”趙煖不好意思，趙爍也受不了，幾個女孩子都站起來，笑著躲了出去。

趙宜聞著味兒，口水都要下來了。

前世在西北，她最愛的就是這個，但哪能天天吃上啊，往往是盼了多少日子才能美美的吃一回。

大長公主說“趕緊都擺上，不怕的可以嘗嘗，多喝水。唉，誰也架不住這個吃貨，我都聞不了，更別說吃了。那邊可別提點給世子，他要看到又得瘋了……呵呵。”

大公主也不用人服侍，拿起筷子“姑奶奶，我可不管了，先吃。”

大皇子閉住了呼吸，二皇子皺著眉頭，拿著雪白的細棉帕子捂著口鼻。

三皇子微屏住呼吸，好笑的看著姐姐。他也不吃。

趙宜坐在離主桌最近的一桌，也不管不顧夾了一塊就吃起來。

天！滿滿的香味在嘴裏炸開，好久不吃了，真有點承受不住呢，差點嗆一下。

風華公主不管吃相難看，一邊吃，一邊喊過癮。

侯夫人家在江浙，這個味道是一點也接受不了的。趙燦一扭臉兒看見趙宜在吃，很是吃驚“趙宜，你，你能吃這個？”她的聲音不小，周圍幾個人都來看她。

趙宜正夾著一筷子往嘴裏放。

大家一看小小的人兒正一臉的饞相往嘴裏放。都嘻嘻的笑了起來。

趙宜放到嘴裏，吃下去才說“姑姑，你吃啊，好香的。”

“你不怕辣？”

“是有些辣，但很香的。”

風華公主回頭一看“哈，你這個小人兒，過來！到這兒來。”

趙宜走過去。

大公主歡喜的看著她說“你是誰家的小孩子兒呀，這麽有趣？快拿個凳子坐我邊兒上。”

伺候的人趕緊拿了凳子，趙宜坐在她身邊，大公主親手把盤子往兩個人中間拉拉，一塊兒吃。

三皇子靜靜的看著姐姐和這個小姑娘。

那邊趙煖已經回來了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。

“不怕辣？”

“不怕，香呢。”

“唔！”

“大公主，這種帶脆骨的好吃……”

“唔……”

大長公主說“這小丫頭，這是定南侯的大孫女兒。”

就有人說“怪不得，將門虎女。這麽小年紀就能吃這個……”

大家笑哈哈的。

三皇子仔細的看著趙宜，還有種熟悉的感覺，但仔細想了，確實沒見過。

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，捧著盤羊肉，你一塊我一塊，吃的高興。

現場的女孩子，說不羨慕是假的。

有的不咳了，偷偷吃一塊試試，辣的眼淚都流出來了，猛喝水。

風華公主說“早說應該把父皇的葡萄酒拿些來的，被人制止了……”她白了一眼三皇子。

“要不然多爽快？！”她遺憾的搖搖頭。

趙宜也搖搖頭，但是她說“大公主，這好事不能一下子全占了……一樣一樣來才好。”

“哈哈哈哈，你這個小人兒。”大公主都有點寵溺這個小人兒了，還拿手刮了一下趙宜的鼻子。

趙煖不作聲的看著她們倆，心裏越來越討厭趙宜。

總是總搶風頭！

一盤肉兩個人很快吃光了，長公主吃得差不多了，就跟趙宜說“你這麽個小人兒，別吃太多，回頭上火，嗓子該疼了，記得回去，多喝點溫茶，聽到沒？”

“嗯。”

旁邊宮女遞過帕子，大公主自己擦擦嘴，又拿了一塊，給趙宜擦擦嘴。

那邊侯夫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，這……

三皇子看著心裏也一動，他的姐姐，只這樣跟自己和二姐說過話，也只這樣照顧過二姐。

趙宜乖乖的坐著讓大公主給擦嘴“謝謝大公主。大公主，雞這樣做也好吃的。用那種小雞，切的小小的，炸得焦焦的，越吃越香，下回我家裏頭做，請您來吃。”

大家聽得好笑，這是公主，能隨隨便便上你家串門子？吃個便飯？

三皇子默不作聲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孩子，這種感覺，無法形容的好。

長公主爽快的答應了“嗯，好。但要提前跟我說，我爹放我出趟門可不容易，得提前好久做準備呢。”她有點洩氣……

“您平日裏要孝順皇上，寫點好字給皇上瞧啊，給皇上做點手工啊，給皇上講個笑話啊，讓師傅誇誇您的功課啊，把皇上哄高興了，您再提的要求，八成就同意了。“

她又補充了一句“我爹就這樣。”

趙宜在傳授經驗……

眾人看著這麽個小不點，在教本朝大公主如何對付她的皇上爹，還在眾目睽睽之下，這樣真好嗎？

周千依神情覆雜的看著她……這是那人的女兒。

他不同，生的女兒也不同吧……

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女兒，端正的坐著，又軟又香，不說話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侯夫人漲得紅臉，笑不得惱不得。看著大公主認真的聽，還點頭，她也不好說什麽。

“嗯，你真聰明，這樣，一會兒我端盤子肉回去先孝敬下我爹……”

“皇上要是不能吃辣，就少放一點點。要端生肉回去，這個要現炸才好吃，涼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“嗯嗯，你說的都對。”

三皇子，一直板著的小臉緩和了許多，臉頰帶了點粉，嘴角淡淡的笑意，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八卦女。

趙煖還在看三皇子，世上怎麽有這樣好看的人哪？！看到三皇子在看趙宜，她心底有些煩躁。

二皇子圍著厚厚的披風坐在那裏，大長公主只讓人給他煮了點藕粉，放了一點桂花蜜糖，別的一概不給他吃。

他看大公主這裏吃的熱鬧，很不耐煩。喝了兩口放下，說“皇姐，你想吃什麽，宮裏還能沒有？不知道的，還以為有人苛待你呢。”

大公主聽完差點笑出聲兒，你剛“生完病”，我沒好意思落井下石，你還往我手裏撞？！你身子不好，腦子也壞了？

“宮裏什麽都有？呵呵！唉，所謂好吃的東西，並不是好材料的疊加，也不一定是好廚師的精工細作。什麽東西齊全，請得起好廚子，只是代表富貴和細致。滋味，是智慧和樂趣。本宮還真不覺得，宮裏的菜……有滋味。再者說……”長公主打量了一下二皇子。

“這些個智慧和樂趣，你恐怕是體會不到的。”

皇二子小臉黃白，瘦得厲害，個子也不高。他腸胃實在是不好，吃不對付就拉肚子。

剛開始還以為是宮人不盡心，為此責罰不少人。但後來發現，就是他本人的問題。

恨不得喝的水稍涼點，都要拉上二泡稀。任何稀奇的東西，他都不可能嘗試的。連水果，都要蒸熟了吃才行。

所以他入口的東西真是精了又精的。只選那些吃了沒毛病的，來來回回的吃。

在吃的方面，他的人生，是無趣的。

或者說，他的人生，是無趣的。

劉祺煩弟弟又去招惹她，沾不到便宜，總吃虧，還總去惹！於是暗暗拉了二弟一把，溫和的說“皇妹，這麽辣的東西，吃多了怕是傷腸胃，二弟也是為你擔心。”

“呵呵，子非魚，焉知魚之樂。”長公主嘲諷的一笑。

大皇子笑笑，不說話了。

大家感覺大皇子氣度很好，大公主有些霸道……

這種場合，時間總是過得很快。

結果後，大公主拿著盒子調好料的生肉，回宮孝敬她父皇去了。

大皇子走的時候，榮貞公主從站在身邊的女兒手裏接過一個紫檀盒子，遞給大皇子。大皇子接了過來，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孩，長相秀麗，儀態大方。表情自然，衣飾妥帖。瞧著，是比平寧公主的女兒強一些。

大皇子低聲謝過，走了。

宴會散後，大長公主跟兒媳婦在說孫子的親事。

兒媳說“要說，定南侯家的趙燦挺好的。家世好，財產豐，人又大氣。人家一個嫡長女，與咱們老三成親，那可算是下嫁了呢。結果，原兒沒瞧上！您說，媳婦兒真是生氣！”

大長公主不以為然“隨他的意思吧，反正不是老大媳婦，在很大程度上，可以隨他的意。”

“母親，他看上趙家的趙爍了！”

“呵呵，年青人嘛。”眼前出現趙爍的樣子，主母是沒什麽感覺的，但正當年的少年們看到……呵呵。

“趙爍是庶女……“兒媳婦說。

大長公主說“聽說她的生母李姨娘，現在娘家也不差，要說選她也沒什麽。只是，當初隱約著說的是趙燦，咱們這樣的人家兒，換人可不體面。這事，罷了。”

“哎，那秦家的秦芳好如何？”

“今天穿了件綠衫子的吧？”

“是呢。”

“原兒要是願意，就是她吧！”

“哎！”

“你看今天榮貞，這叫一個……”大長公主哼了一聲。

兒媳婦笑笑“榮貞公主是故意的呢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她是做給平寧看呢。先把坑占上，讓別人瞧瞧。”

“到底出身所限，行事不大氣。平寧今兒怎麽沒來？”

“說是今兒身子不大舒服，怕過氣給您。但聽汪婆子說，前幾日，四處找大夫看皮疹呢，是不是女兒起什麽皮疹之類的了？”

“呵呵！她們愛怎麽怎麽。咱們家呀，不能沾邊！你看趙侯，人雖然粗拉，但也明白，他家趙燦，不正是年齡？都挺配的，可他就不出頭。呵呵，老家夥！”

“是呢，您這樣一說，媳婦兒才意識到呢。那，這事兒，您怎麽看？”說的是太子之位。

“這才到哪兒？且看呢！不曉得榮貞這麽早折騰什麽。”

“這也沒辦法啊，這些日子，就要定下來了。不占上，將來哪還位子啊？”

“唉，我這個侄兒啊，政事可圈可點，可在這件事兒上……”大長公主搖搖頭。

二皇子劉堅回到宮裏，馮嬤嬤越忙迎過來“殿下回來了……累不累？”

他表情沈沈的，搖搖頭。

他的殿裏，四季都是溫暖的。嬤嬤利索的給他脫掉鬥篷，換了平日裏穿的衣裳，鞋子。

熱巾子擦了臉手，坐在軟墊子上。端了杯溫水。

“可有吃什麽東西？餓不餓？”

他搖搖頭“嬤嬤，很好。我想歇會兒。”

馮嬤嬤看看都弄得差不多了“哎。”悄聲的下去。

二皇子心情郁郁，他想著長姐的神采飛揚，敢愛敢恨，活得暢快。

想起大哥數年如一日的上課，開始跟在父皇身邊進入朝議政，受人尊敬。

想起三弟數年如一日的早課，挺拔的身材，掌心的薄繭……

他們活的，是多麽痛快！

哪像自己，不死不活。

他甚至不如二公主，聰明沈靜，還有姐姐弟弟體貼入微。

自己的路，什麽時候走到盡頭？

他更希望自己能擺脫一切，或者爽快的活著，或者輝煌的死去。

走到窗邊，從開著條縫透空氣的窗戶望出去，馮嬤嬤，站在窗下，細心聽著屋裏的動靜。

他不禁眼圈有些紅……

大長公主回皇宮後直接去了妹妹那裏。一進門，塌上斜依著個十歲出頭的女孩，軟黃的頭發也沒梳，柔柔的披在身後，人很瘦，青白臉的小臉兒，斜著眼看著門口，嘴巴撅著，不高興的看著大公主。

大公主笑盈盈“在幹什麽呢？等姐姐麽？”

“誰等你？！”

“吃了沒？”

她不理大公主。大公主上來摸了摸她的手，又摸摸腦門，她躲，但沒躲開，只得生氣的瞪她。

旁邊的宮女連忙說“公主中午吃了碗蘑菇雞湯面，奴婢把湯裏的油都撇凈了。”

“嗯，不錯。姐姐給你帶好玩的了。”

其實這次二公主也要去的，她出宮的機會太難得了。結果太興奮了，沒睡好。早晨很不舒服，大公主就不讓她去。她好不容易盼著能出去一次的，結果還沒去成，所以生氣。

大公主把幾個小玩意兒給她。

“熱鬧嗎？”

“熱鬧，哦，我在那裏認識個小人兒，很好玩兒，回頭讓她來看你，陪你聊天。你準保喜歡她。”

“哎！”

“呵呵，今天榮貞不知道打哪兒弄了個沈香串，巴巴兒的在宴會上送了老大，讓他給那人帶回來。東西是她女兒拿著的。上次你說，我還沒註意呢。”

二公主帶著與她樣子不同的成熟，嘲諷的笑了一下“榮貞啊，膚淺的很。有那個心是正常的，這個做派……到底出身不行。”

“呵呵！大長公主倒是不偏不依的。跟老大親厚，跟三弟也熱絡。”

“她兒子不行，孫輩的頂上來了。有點底氣了吧。平寧沒去？”

“今兒還真沒見，不知道怎麽回事。傍晚前，我陪你出去走走吧？”

“不知道將來，我有個什麽樣的姐夫，有個什麽樣的弟妹。”

“都錯不了，我將來的妹夫，也會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。”

二公主笑了一下。她這輩子，不嫁人的……

”姐姐累不累？”

“不累。出去一趟啊，我歡實著呢。”

“你就喜歡外頭。”

“等弟弟立起來，等你嫁了。姐姐就到處走走，完成娘的心願。”

“我不嫁，跟你一起走。”

“切，咱們要都去，那就一個也去不成，咱們這個弟弟，看著清俊隨和，其實啊，死相得很。”

“呵呵。是呢……”二公主把頭靠在姐姐身上。姐姐身上的鮮活味道，真好。

那邊，賢妃把劉祺叫了去。

她今天穿著越白的宮裝，上面繡著米色的牡丹，整個人顯得極為淡雅……

今天戴的是珍珠系列，和她的衣服配起來，整個人閃著瑩瑩的光澤。

她看見大兒子，仔細的問了宴會的事，什麽人來，有些什麽事兒。大長公主說了什麽，對劉楚什麽樣？對風華佬樣，問得很是仔細。

劉祺把榮貞公主送的沈香串給她。

她拿出來瞧“真是個好物件……她那女兒，看著了？”她擡眼看著兒子。

“嗯。”

“怎麽樣啊？？！”

“還成。”

“本宮見過幾次，感覺還不錯。榮貞姑姑又與皇上親厚，駙馬那裏也妥當。只是最近聽說西北出了販馬案，還不知道是不是牽扯到他。等等看吧。”

大皇子出來。

賢妃自己坐在屋裏出神。

二皇子那裏，她是想都沒想過要問問的。

每次看到二皇子，她心裏都無比沈重，他代表著她的愚蠢和失敗。

把自己身體搞壞了，還毀了這個兒子。

可她越不想了解二兒子，卻又越敏感，不知道怎麽的，她知道這個二兒子，應該是比老大聰明得多。

偷雞不成，失把米啊。

她不願意去面對，只有躲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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